兔子太过寂寞的话,是会死的。
人类虽然还没到那么严重的程度,但是如果一直沉溺于孤独之中,最终多少会出些问题。
在无尽的孤独中度过数年却还能够保持惹人喜爱的自我——这样的人是不存在的。不了解他人的人不可能受到他人喜爱,反过来说,明明几乎很少能够与人正常交流,却能够知道别人所喜爱的交流方式——这样的人也是不存在的。
终究那只是存在于故事里的角色罢了。
所以在与鞠守正式接触之前,千代子担心过这个被人看作“怪物”的受孤立者性格上也有着极为不近人情的暴戾,今天早上对鞠守的主动进攻其实她下了很大的决心——尽管千代子自己是个自私自利自作自受的家伙,但有求于人的她终究会是完全劣势的一方,假如鞠守是个会因此而得寸进尺的恶人,千代子必然会被要求牺牲至今为止的自尊乃至人格。
但如果有那个必要的话,她的确愿意为此做出牺牲。即便对方是个阴沉闷骚的变态,即便对方因为长时间被孤立而染上了诸多恶习——就像千代子自己一样——千代子还是愿意尝试一次。
她甚至有过一些不堪入目的预想,计划中太过主动的行为很可能会导致自己在二人的交往中彻底失去主动权,直到遭至一些单方面非人的对待。以最为糟糕的构想之一而言,以稍微“雅俗”一点的说法来说,例如……被视为犬类对待。
她的确做好了被如此对待的心理准备。
在几乎算是初次见面的情况下吻了鞠守的举动是极度冒险的,同时,也正是千代子豁出一切的侧面例证。在那个时候,千代子甚至对兔神鞠守这个人“一无所知”。
但她为了抹去三生目雨栀带给自己的创痕,确实已经饥渴到了这种地步。
——无所谓的,怎样都好,无论如何都不会比这三年来的噩梦要差。最倒霉的程度,也不过是延续至今为止的地狱罢了。
正是抱持着这种自暴自弃的想法,千代子才做出了擅自在刚吾的面前强吻鞠守的举动,并最终擅自对他说出“你是我的”这种宛如痴.女一般的发言。她不顾一切地拉着鞠守冲进了只能容得下两个人的监牢内,反手给唯一的出口上了锁。
其实在那一刻,她几乎感受到了一股发自内心的恐惧,千代子所拥有的赌注只有她自己,而那一吻更是把她的全部都送到了鞠守的掌控之中。
但结果而言,千代子是幸运的。
鞠守并不是什么性格怪戾的人,尽管他的确不太会和人聊天,但却始终遵守着某些不至于堕落的底线。
简单点说,虽然同样是被孤立的人,但与“善于掌控人心并且将他人都视作工具”的千代子完全相反的是,鞠守是个“不擅长聊天的好人”。
在得知鞠守与萨斯菲德家族的双子有来往、以及鞠守有准备牺牲自己来保护千代子的时候,千代子的确在为鞠守的擅自言行感到愤怒,但她也在同一时候确定了“必须是鞠守才行”的想法。
——虽然是个笨蛋,但却是值得去依赖的人。
所以千代子才会大发雷霆。
人是不会对自己不重视的人和事发火的。
正因为重视,正因为在这一刻千代子认识到鞠守对她而言是多么“不可取代”的存在,她才会对着鞠守一次又一次地怒吼,一次又一次地为他的自卑而生气。
在鞠守还在犹豫自己对千代子而言究竟是不是“不可或缺的那一个”的时候,千代子所想的却是——
“这个,也许真的是恋爱也说不定?”
千代子最初只是想从鞠守那得到“趣味”,她在与鞠守成为恋人的时候所期待的只是“将来的生活能变得有趣一些,至少可以勉强从雨栀的阴影中走出来”,结果,现如今,仅仅半天不到的时间,她却已经从鞠守那收获了名为“幸福”的宝藏。
也正是在这一刻,她对待鞠守的态度,从“尝试亲近”,变成了彻底的“占有欲”。
——无论如何。
看到鞠守不惜自己成为工具也固执地想要给予千代子“正常生活”的机会,看到他仅仅因为自己一次不经意间的笑容就变得奋不顾身,千代子第一次感受到了“烦躁”的心情。
——无论如何。
看着这样那样的鞠守,陷入烦躁的千代子心想。
——兔神鞠守必须,必然,一定,只能,是只属于我的“男主角”。
即便是自己可能会因此而彻底变成鞠守的所有物也没关系。
————————————
鞠守在性格上和千代子完全走向相反面是有原因的。
虽然也有“人的性格本身有所不同”的因素在内,但从很久以前就离开了几乎所有亲戚,在校内也完全不会被正常对待的鞠守显然不太可能是一个“善解人意”的人——从未感受过“人意”的他不可能凭空做到“善解”。
除非受到其他因素的刺激,否则“人必然会成为环境的一部分”,本应如此。
而产生这些“不合理”的理由,是鞠守那个始终独自在家的“母亲大人”——千海棠月读。
“啊啦,怎么了?”
为了找到解救京子的方法,鞠守回到了家中,而当他打开房门踏入玄关的时候,月读早已在不远处等候,仿佛已经提前知道他会回来似的。
“我回来了……那个,母亲大人,有件事想要拜托您。”鞠守脱下出门用的运动鞋,穿上了他平时用的那双棉拖。
“要我帮忙准备婚礼吗?”
“不……诶?为什么突然提到婚礼?”
“你有女朋友了吧~”
“为、为什么您已经知道了……”
“是那个叫三生目千代子的女孩子?”
“……您是跟踪我了吗?”
“你以前偶尔提到过她呀,”待鞠守在餐桌边坐下,月读从厨房端出了准备好的冰牛奶,将牛奶杯摆在鞠守面前后,月读用双手食指在半空中比划了起来,“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不同的丝线,如果已经有一头缠在了一起,那么当另一头也打上结的时候两条线就必然会形成一个完整的‘圈’。那就是被你们称之为‘因缘’的存在,更何况,鞠守,你的那条线始终孤零零的,在我的认知里,能够和你组成‘圈’的人可没几个哦。”
“唔,这也是您的占卜吗?”
“不~这次是经验之谈。不过能看上你,那个女生也算是相当有眼光了吧。”
“我倒是觉得结论是相反的……”
“你啊,一个人再怎么不堪,也总会有对别人有所帮助的时候,任何人都会在某个时候成为别人所需求之人中的第一位,而到了那个时候,打起精神回应他人的期待才是你应该做的。至少难得有人主动追求你了不是吗?”
“那个……就是因为想要回应她的期待,我才会在这个时候回来找您的。”
“哦~原来如此,这么说是关于禁目的事情?”
“嗯……”
看着月读在自己的对面缓缓坐下,鞠守抿了一口牛奶。冰凉的液体在喉咙间流淌,为他的开口请求做足了最后的准备。
“那,姑且先问一下‘可能性’……被禁目抹消了存在的人,还能够找回来吗?”
“可以呀。”
月读几乎没有丝毫的犹豫,就给出了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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